第三百五十章 人算总有疏漏

孙静在将军府枯坐了一夜。

剩下的事儿都是孙瑜去忙活了。

这一夜收缴各处战利品,在各处险要位置安插自己的兵力,封存府库公文。

孙瑜忙的是脚不沾地,一夜没有停歇。

城中各大户都锁门闭户,毫不关心外面发生的滔天动静。

直到天明,雨淅淅沥沥的又变小了,下了一夜,雨云中的水分都快下完了。

因为昨天的事情,百姓们也并没有早起。反而是偷偷探查外面动静的一些大户,早早的注意到了城门大开。

城门前悬挂的头颅已经被取下来了。

各处街道上的血水还没有处理干净,尸首倒是已经都搬走了。

幸好,天上的雨还没有彻底停下。天亮后,挖了几道排水沟,就将那些血水导入了两边无人的院落之中。

一夜之间,吴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孙静竭尽全力的将一切凶残的表现给去除。

百姓们心中怀着对外面庄稼的担忧,而痛苦的睡了个懒觉。

可是,天不遂人愿,人算不如天算。昨天起了个大早,想出去,出不去,白白淋了场雨,看了场杀鸡儆猴的把戏,个个回来后吓得心惊胆战。

今天本已经心灰意冷而乖乖的留在家中,未曾早起再去淋雨。

心中痛苦煎熬了半夜才睡着。

这样他们可以等,那些庄稼是等不了啊。总是怀着对下一季减产多少的担忧。

但是等睡着之后,却是难得的睡的非常舒服。庄稼人很少有机会睡懒觉。

城里乱哄哄了一夜,杀气萦绕四处,连鸡都没有打鸣,估计也是被吓到了。

可还没等这些庄稼人睡醒睡饱,外面就噼里乓啷的响起来了。

一队身上插着令旗的小卒,拿着锣,拿着鼓,就在这雨中,也不担心淋雨,四处的从街道之间穿梭。

一边走,一边在那里敲锣打鼓,嘴里喊着让百姓赶快起床的话。

当当当,咚咚咚的敲几下锣鼓。

然后嘴里开始喊。

“昨夜有叛贼叛乱,搅扰城中。如今叛乱已经平定,贼首授首,奉昭义中郎将命令,特此张贴安民告示,如今四门洞开,任由百姓自由出入。”

就从这街道之中过了两遍,把人都吵嚷的睡不着,然后走到街头巷尾,找到那雨淋不到的地方,在墙上刷刷浆糊,贴上告示。

那告示上写的什么?正是戴员三人叛乱,为前任吴郡太守盛宪报仇,杀害了孙权全家。

昭义中郎将临危受命,情急之下联络宗亲,合力平叛为孙权报了仇。

除此之外,孙瑜还在几个大的告示栏前留下了个识字的读书人。

让他对着来看的城中百姓一遍又一遍的念。

虽然只有这几处留下了识字的人,帮助百姓知道告示上写了什么。但是,依靠着相邻之间的流言传播速度,即便是这几个人,就足以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留言全面沸腾起来。那么戴员和妫览为老主公报仇,收买边鸿,挑拨孙翊与孙权争斗,趁机杀害孙权全家的事实也就坐定了。

而到了辰时,城中对于百姓的安排已经完毕,逐渐的有百姓陆陆续续从城门外出去自己的田里,扒开田垄放水了。

与百姓们往城外跑背道而驰的是居住城中各处的官员们。

孙权因为自己比较敏感,不想多生事端,便将迎接刘备的事情全盘的托付给了张昭,但是孙静却不管那么多,他也有信心,有足够的能力压服所有的不愉快。

因此,他要全面接管迎接刘备入吴的事情。

所以在这辰时时分,召集全城官员议事。

吴县虽然只是区区一县,但到底还是不小的。

城中大小官员不知凡几,因此,孙静很显然不可能会见所有的官员,只能先见一见那些大官。

何况这商议事情也是和那些大官进行商议那什么芝麻绿豆的边角官员自然也就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要乖乖的听从上面的吩咐也就完了。

但是孙静还是把他们全都叫来,哪怕是在外面淋着雨,等待着里面确凿的消息传来。

……

吴县县南不远处,一条无名河流的南岸停留了一队狼狈的骑兵。

这对骑兵之中一个年轻的,面无表情,心中忧郁的看着眼前奔腾的河水。

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却始终不缓不急,沉稳有静气。

正是孙皎和陈到。

这两日突遇大雨,减缓了骑兵前行的速度。本来就已经让孙皎心急如焚,害怕吴县产生变化,父兄处境危急。

孙皎怕自己赶不回去,不能和父兄同生共死,自己带的这些保护父兄的援兵也赶不上。

本来就已经十分着急了,可是没想到经过两场暴雨的侵袭,江东各处密布的水网如今都成了脱缰的蛟龙。

在孙皎面前的这一条,平日里不过只是一条无名河流,谁也不会将它放在眼里。

可是在今日,它却借着水势肆意的在孙皎面前耀武扬威。

暴雨给它带来了巨大的水量,水位暴涨,河水溢出河床,水面展宽了平时的三倍有余。

十分的湍急,滚滚浊流时不时的就带着上游冲下来的巨大树枝。

这样的河流,凭人力是难以度过的,即便是拉着马匹,也不能安然涉水。

只能靠着桥梁才能过去。

还是正因为水位暴涨,河流展宽,原来的拱桥居然已经被河流全部的淹没,藏于河水下面。

也是因为这处拱桥建造的地方比较的低洼平坦。这条河流平时不大,造的桥也不大。

虽然是江南拱桥,最高处高出水面丈余,可是,几个条件负面相加,也让河水淹没了桥梁。

如此一来,根本靠近不了这座桥梁,也很难的将它找到。

孙皎和陈到只能无奈的在河流南岸等待着洪流退去。

找一个高地,都能影影绰绰的看见吴县城墙的黑影。

父亲和兄长与孙皎近在咫尺,但眼前有一河之隔,却又如同远在天边。

孙皎着急,陈到却一点也不着急。

虽然眼前的情况与董良事先安排的有些出入,但是陈到已经充分理解了董良的意思,计划有些变化也是完全正常的。

世界上哪有什么算无遗策的人呢?董良是将想的是十分完美,陈到到了吴郡,无论是孙静是输是赢,都能进退有据,不会让孙权一家独大,能够制衡孙权,获得一个好控制的吴郡。

可是路上遇到了大雨,已经失期。陈到也觉得,吴县县城内一定是已经发生完动乱了。

当然,陈到心里这样想着,嘴巴上肯定不会这样说,还是一边在那里安慰孙皎,让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按时赶到,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

而如今,被河流阻断在这吴县县城的南边而无法入城,这就意味着,董良事先的安排基本上可以宣告破产了。

特意将陈到派过来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但是,计划的破产并不意味着战略目的不能达到。

这也是陈到毫不担心的原因。

如果县城之中孙静胜利了,那么自然也符合董良的目标,成功的清理了孙权这绊脚石。

如果孙静失败了,甚至更惨一些,连性命都丢掉,那么这身边的孙皎,就可以完全的继承孙静的政治遗产,从今往后,死心塌地的跟着董良对抗孙权。

毕竟孙皎被董良一忽悠,早就感动涕零,心里早就向着董良了。如果孙静真的失败了,他又和孙权有了杀父之仇,就自然就可以成功起到制衡孙权的效果。

而孙静既然有信心对孙权发起叛乱,那说明孙静手中一定掌握了一笔不小的力量,即便他败亡了,这笔力量也只会四散于城中,而不会被孙权连根拔起。

继承了这股政治遗产的孙皎,和按照董良原计划由陈到保护孙静撤离,达到的目的是完全一样的。

虽然和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一步步的有些差池,但索性最终达到的结果都是好的。

这也说明董良在这一次的谋算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他做的正是合理合情的安排,只不过情况变化的太快,天也有不测风云,所以导致计划有了一些改变。

只不过他基本的路子走的是对的,善待了孙皎,并且挑破了孙皎和孙权的关系,还派出了陈到。

因此,只要这大方向走的对了,无论是发生了多少的变化,即便是董良做出了十条计划,只有一条能够成功,那也是有益无害,算是一次成功的谋划。

董良在机敏和洞察力上比不了诸葛亮和庞统,但是董良可以凭借自己与诸葛亮和庞统之间的信息差,而获得在部分层面和他们差不多的对于大局的掌控。

并且可以凭借着手中的信息丰富而进行周密的安排,尽量的去弥补掉所有的漏洞。董良也许没有能力去凭空的发现。但是有许多漏洞是历史书上都已经写出来的,这些东西不用董良去发现,董良自然有更多的精力去进行弥补周全。

也就是凭着这样的扬长避短,使董良有资格和诸葛亮、庞统一起共谋大业。

甚至在有些时候能发挥出更加出其不意的力量。

正如一开始的催促,刘备从荆州借路来到豫章,又比如现在这一次,埋伏了鲁肃,彻底断绝了周瑜的希望。

孙皎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保持着冷静。

回过头看看,站在这空地之上,踩在泥水里的几百人,马上狂奔几百里,所有人都很劳累,又在自己的急迫之下,在雨中奔袭了两天。

孙皎对于他们是比较感激的。

而陈到表现的和董良一样,对于孙皎比较理解和支持。

因此,即便是在雨中,仍然不停下休息,命令众人继续前行。

这样的替孙皎进行考虑,急孙皎之所急,让孙皎非常感动。

如今道路被河流阻断,彻底的走不了,众人才停下来有机会休息。

踩着泥坑淋着雨的众人,没有一个不狼狈的。

孙皎将自己面向河流的脸转过来。

对着众人就表示感谢。

“诸位一路辛苦,因为我心急如焚,失去了方寸,才让大家在雨中赶路,受这风雨侵袭。”

“皎深感惭愧!”

孙皎对着陈到,对着陈到的手下,也对着一直跟着自己的这些部曲,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陈到倒是赶紧哈哈笑着,一边回礼一边说道:“哪里就这样客气,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

孙皎的部曲也赶紧向孙皎还礼,表示忠心和惶恐。

而陈到的那些手下则也是做了个揖,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他们和孙皎之间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自己也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只不过一个不认识的有身份的人想自己行礼,自己也只是客气的还了礼,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要让他这随便两句话就挑动了大家感动,那这些人不知道要为刘备和董良卖了几十条命了。

众人虽然都在雨中淋着雨,但是这些士兵却不在乎从自己脸上往下流的雨水,都爱惜的抚摸着分给自己的两匹马。

南边的马少,为了凑够一人两匹马轮换前行,也好跑得快,这几百匹战马几乎是将董良麾下的战马搜刮了大半。

这些骑兵自然也都爱惜这些宝贵的马匹。

雨中奔袭了两天,不光人累,马也累。但是骑兵们却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只在乎这些马。

如今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可以得到休息,但是仍然是要在雨中淋雨。士兵们淋雨觉得自己还能扛,就是这马不说话,不知道这马能不能扛住,万一生了什么病,那可真是让人心疼的损失。

几个老兵,比较会说话,又心疼自己的马。

一边抚摸着马儿湿漉漉的马脖子,一边笑着对孙皎说道。

“人倒不怎么辛苦,还受得了,就是这马可受罪了,在这雨里来雨里去的,浑身都泡着水。等进了城,小将军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们的马儿。”

这人说起话来有点趣味,转移了话题,孙皎暂时忘记了吴县的乱糟糟,也是微笑着当即表态。

“兄弟们放心,等入了城,一定用最上等的草料招待,给他们住最好的马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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