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再遇金氏

二人抬脚迈入门槛,苏三先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紧接着入耳的便是悠扬飘渺的丝竹声,如晃仙境。

苏三诧异的睁开眼,并未见到什么**的画面,看到的不过是许多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罢了。

几乎每个男人身边都坐着个娇艳的姑娘或清秀的男孩,倒也没什么逾矩的,只是说笑和喝酒。

台上有几个穿着绫罗舞裳的女子在跳舞弹琴,苏三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所谓的青楼也不过就是更热闹开放些的宴会罢了。

老板亲自将他们引上二楼的雅座,又低声询问景奕要不要叫花魁来陪酒。

景奕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扫了他的雅兴。

苏三撑着下巴望着楼下的女子们弹琴跳舞,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的回过头来,道:“王爷,小人还以为青楼是多乱的地方,如此见来,和酒楼也没什么区别。”

景奕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那些脏的腥的东西,景奕哪会让苏三见着,生怕污了这单纯孩子的眼。

早在昨天,景奕就派人来和青楼老板打了招呼,命他在这一天,楼里只开清场,绝不可有**的节目,就算是哪个舞姬多脱了件衣裳,也要唯他是问!

这死令一下,青楼里自然就和睦了。

景奕之所以大费周章也要带苏三来看看,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与其以后让有心人怂恿苏三来,还不如自己带他来见识一下,他看了没了兴趣,自然也就不会入别人的套了。

“王爷,老在这儿无聊,咱们下去转转吧?”苏三回头恳求他,景奕从沉思中回过神,笑了下,“行,走吧。”

下边果然要热闹多了,歌女在唱花涧词,余音靡靡,绕梁三日。

这种歌比苏三往日在府里听到的要放浪许多,不太正经,却很好听。

苏三听得入了迷,连走廊那边飞奔过来一群人都没注意到。

谁不晓得那边为何会忽然嘈杂起来,目光都聚集在那处,苏三也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最前面一个女子衣冠不整的冲过来,后面几个杂役模样的男人在追。

景奕眼疾手快的拉住苏三的胳膊,将他扯进怀里,才没让他被那女子给撞住。

后边的男人们很快便将女子给抓住了,那女子哀声叫着救命,死命的踢打那些男人,被狠狠地甩了几个耳光。

老板闻声赶紧跑了过来,一看这架势就心里叫苦,急忙赔罪,“对不住对不住,王爷,没伤着您吧?这贱婢子是前几天刚收进来的,性子差,都跑了好几回了。”

说完又转向那几个男人,“还不赶紧把她带下去!”

那女子听到王爷两个字,忽然暴动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抓着她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到景奕跟前,凄惨的大哭起来。

“王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了,救救我,放我回家吧……”

苏三看见了她的脸,不由得骇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家大小姐,金思巧。

金思巧现如今十分的狼狈,青丝散乱,脸上好几道红痕,似乎被打过了。

苏三心里一颤。之前听景奕说的时候还尚不觉什么,现在亲眼见到了对方的下场,却有些于心不忍。

轻轻拽了拽景奕的衣裳,正想说什么,却听见那老板问:“王爷,您这是……认识她吗?”

景奕淡淡的瞥了金思巧一眼,“不认识。”

老板松了口气,挥手命令那几个男人,“还不赶紧带她走,别碍了王爷的眼!”

苏三犹豫了一下,扯着景奕衣裳的手也放下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没必要为了曾经的仇人伤了自己与景奕之间的和气。

金思巧被带走的时候仍在声泪俱下的哀求,最后见无回天之力后,便张口斥骂起苏三来,不堪入耳的诅咒。

景奕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苏三打了个寒颤,赶紧搂住景奕的胳膊,低声劝道:“王爷,平姐姐有孕了,为您的外甥积些德吧,不要杀人了……”

景奕闭了闭眼,隐去眸中的寒意,低头向苏三笑道:“就你心善,为别人积德就算了,为你积些德吧。”

苏三心里一暖,不好意思的扭开头,露出了红红的耳根。

他们又在楼里玩了半个时辰,中午就在这里用的饭。

苏三并未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青楼后边又出事了。

老板正在楼上优哉游哉的喝茶,忽然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老板,那女人又跑了!”

老板一口茶水喷了小厮满脸,茶杯往桌上狠狠一磕,揪着那小厮的领子训斥:“今天是怎么回事?!王爷就来这么一天,你们给我搞出这么多幺蛾子!要是冲撞了圣驾,咱们的脑袋都得落地!”

那小厮才十几岁,被吓得直哭,“这,这不怪我,是他们一下子没看住,让她跑了……还,还跑到大街上去了。”

老板被气得怒火攻心,几乎喊岔了嗓子,“追!赶紧去给我追!!”

……

午后的日光暖融融的,街上也暖和,一辆精致的小马车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着,车厢里面小丫头皱着眉头埋怨:“夫人,老爷都说了不让您出来了,您怎么就不听话呢?”

平清儿刚吃完酸枣糕,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温和笑道:“祝安就是太紧张了,我才怀了四个月,他就把我拘在院子里不让出门,我实在是太闷了,你就饶了我吧,别念叨了。”

小丫头忿忿的鼓着嘴,“现在老刮风,夫人又总是只喜欢漂亮又单薄的衣裳,仔细受了风。”

“好了好了,我都晓得了,别唠叨了。”平清儿佯装头痛的按了按额角,另一只手又去摸酸枣。

她最近很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肚子里的应该是个男娃娃吧。

小丫头见她头疼,赶忙掀开帘子对车夫道:“洪叔,慢些赶车罢,夫人晃得头痛了。”

说完又坐回车里,继续说叨平清儿。

正说着,马车忽然猛地一晃,停住了。

小丫头被晃得险些撞到头,气呼呼的掀起帘子,“洪叔,怎么回事呀?”

洪叔苦着脸,拿马鞭指了指跌到在车前的人,“丫头,遇上了个碰瓷儿的。”

小丫头探过身子一看,果然,马蹄子五六尺外横躺着个身子,不知是晕了还是装的。

“洪叔,怎么回事?”平清儿也掀开帘子露出了脸。

小丫头连忙道:“没事没事,有个人倒在路上了,我去看看,您快回车里。”

然而她这话已经晚了,平清儿已经扶着车辕下了车,慢慢走过去查看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这是个女子,发冠都散了,头发披了一地,只穿了中衣,也是凌乱不堪的样子。

平清儿费力的把她扶起来,拨了拨她脸上的头发,待到看清女子的脸后,不由得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金思巧?!”

“这就是金家大小姐?”小丫头愣怔了一下。

她倒是听说过这位大小姐的远扬恶名,但从未打过照面,此时见这女子的狼狈样子,一时还真不敢相信。

世人只知道金思巧与金家断了血缘,至于被赶出去之后去了哪里,是真无人所知了。

平清儿两指并起,摸了摸金思巧的脉搏,扭头对小丫头说:“你去车里看看茶水还热不热,去倒一杯出来。”

“夫人要救她?”小丫头明显不太情愿,救这种恶女人干什么?万一她恩将仇报呢?

平清儿无奈的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柔光泛起,道:“见死不救有伤阴德,我得为这个孩子和祝安积些德呢,快去吧。”

小丫头这才去了,不多时便端了一杯温茶出来。

平清儿扶着金丝巧的后脑,慢慢的将温水喂了进去,又牵起她的略冷的手,轻轻揉搓着。

小丫头见了,也过来帮忙。

一杯热水下肚,没一会儿金思巧便喘过了这口气,猛的咳嗽了两声,徐徐睁开了眼睛。

金思巧眼神虚晃了两下,半天才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大为激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地抓住平清儿的手,悲声哀求:

“妹妹,求求你,救我一次吧……我,我之前在王府待你也不错吧,好妹妹,现在姐姐落难了,求你伸手帮一把吧!”

一边哭求一边还惊慌失措的往回看,生怕那几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追上来。她已经跑了好几次了,这次若再被抓回去,保不准要丢了性命!

平清儿愣了一下,犹豫的问:“你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金思巧抹了把眼泪,悲悲切切添油加醋的将自己的所遭受的一切都讲了,先说家人冷酷无情竟将她赶出家门,再说劫匪狠毒将她卖入青楼,最后又将王爷不念旧情在青楼碰见竟佯装陌路人。

若不是她不知道那帮劫匪是景奕的人,恐怕能说的更凄惨。

这一连串的事儿过于悲凉,平清儿叹息了一声,心中慨叹。

她们这两人的命运着实令人叹惋,一个是出身花楼,最后嫁人富贵人家,另一个却是金枝玉叶出身,却流落入风月之地。

平清儿扶着金思巧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一袋银钱,塞进金思巧手中,实话实说道:“我现在已嫁为人妻,也没法直接保下你,这些钱你拿去,离开都城好好过日子吧。”

金思巧千恩万谢的接过了银子,平清儿的袖子微微翻开了,露出了腕上的金绞丝镶翡翠镯子。

金思巧一愣,她记得这镯子只有都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子才做,价格极高,从来不摆在台面上卖,只给人订做。

自己还在王府时就曾肖想过这镯子,只是求而不得,没想到现如今平清儿居然戴上了。

她那个笨拙的文相丈夫,居然对她如此体贴吗?

金思巧心里忽然燃起一股妒火。凭什么?!她们都曾站在同样的位子上,凭什么现在平清儿就这么幸福,自己却要过上奔波操劳的生活?!凭什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嗓音低哑,“你有身子了?”

平清儿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浅浅一笑,摸了摸肚子,“是,有四个月了。”

这一抹笑容如同黑暗中忽然爆开的焰火一般,刺伤了金思巧的眼睛,也烧伤了她的心脏。

她似乎又要犯疯病了。

凭什么?!凭什么?!

金思巧在慢慢的磨着牙,她不甘心,她不愿意,她自己已经不可救药了,她宁可死,也要让别人哭一哭,落几滴眼泪!

你们都别想好过!

小丫头在一旁不放心的盯着金思巧,见她神色有异,赶忙开口提醒:“夫人!小心!”

开口却已经晚了,旁边一辆马车拉着货物晃晃悠悠的驶过来,金思巧眼里爆开了凶狠,发疯似的将平清儿狠狠地一推,直直的推向了那拉车的高头大马!

“啊!”平清儿措不及防,惊叫一声,直直的倒下去。

大马受了惊吓,嘶叫着高高扬起蹄子,慌不择路,居然正好踹在平清儿的肚子上!

“夫人!”小丫头忙的奔过去。

洪叔跳下车来和那惊慌的车夫一起拉住大马的缰绳。

平清儿倒在地上,痛苦又惊愕的捂着肚子,有什么温热的**顺着大腿留下来了,刚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最后就是一大股,鲜血浸湿了素色的裙子。

“孩子,我的孩子……”

她那尚未睁眼看一看这人间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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