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毒药香

暧昧午夜

顾陈买完烟从便利店往回走时,原本黑压压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在顷刻扬起的淡乳色雨雾中,顾陈的视线里闯进了一男一女。

男人把女人挤压在汽车的引擎盖上,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又强行吻住女人。整个过程中,女人既不求饶也不躲闪,眼神里含着致命的忧郁,夹杂着傲慢,击中了路过的顾陈。

男人开车扬长而去,女人缓缓蹲下身,疼痛使她俊俏的脸部肌肉扭曲在一起。顾陈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女人抬头将求救的眼神抛给他:“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我没处去……”

顾陈没有拒绝,估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忍心拒绝一个貌美如花且无家可归的女人的要求吧。顾陈把女人带回他在附近的探戈训练室。他讶异于她身上的伤口,从小腿一路蜿蜒而上,旧伤新痕,虫子一样难看地爬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自从沈鸢离开之后,顾陈的心很久都不曾疼过,可这次,他的心疼了又疼,很尖锐。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和药棉,仔细地为女人擦拭,上药。当他手里的棉棒触到那些残忍的伤口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这是一个妖娆的女人,长发垂下来,风情无限。顾陈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是午夜毒药。沈鸢也常用这款香水。顾陈贪婪地嗅着来自女人身上的香,有一瞬间,他恍惚以为,眼前的女人是沈鸢。

可她不是,她说:“我叫苏媚,今天谢谢你啊。”

平素寂寥难熬的午夜因为苏媚的存在而多了几许暧昧。顾陈起身准备为苏媚准备宵夜的时候,苏媚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靠着他的胸膛。顾陈听见自己的心在凌乱地跳动,就在他无法遏制浑身燃烧起来的火焰时,苏媚松开了他,说:“我得赶快回去了,回去晚了又是一顿暴打,我丈夫有暴力倾向。”

临出门前,苏媚轻声说:“我是有伤的人。”

顾陈一愣。苏媚的伤在肌肤,而他的伤在心里。他的伤全因沈鸢而起。

只爱你,探戈皇后

每天训练课结束后,大厅里就剩下形单影只的顾陈,黑色音箱里反复回旋着《Por Una Cabeza》,这是顾陈最钟爱的舞曲。

他独自起舞,张开双臂,仿佛拥着的是沈鸢,而不是空气。沈鸢不止一次说过:“顾陈,你是个自恋的男人。”

说这话时,沈鸢穿着黑色露背舞裙,甩着头,昂着胸,迈着步,用性感挑逗的眼神看着他,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完美到极致,一舞跳罢,顾陈早已春心**漾。

每次,当学员陆续离开训练室,顾陈就会和沈鸢迫不及待地吻在一起,时而缠绵,时而疯狂,吻得难解难分。

训练室后面是顾陈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住所,在那张一米二的单人**,顾陈和沈鸢不知疲倦地要着彼此,沈鸢就像一个贪恋糖果的孩子,不知满足,反复索要。

**跌宕的时候,顾陈会问沈鸢:“你爱我吗?”

“爱!爱!我爱你顾陈!”沈鸢喘息着,水草一般缠紧他。

“只爱我一个人吗?”顾陈又问。

“当然只爱你一个!”沈鸢就像暗夜一朵最妖娆的花,层层叠叠绽放,时而亢奋尖叫,时而低声呻吟,宛如一支昆曲,跌宕起伏,不知疲倦。

顾陈爱沈鸢爱了六年,他们是彼此的最初,顾陈更希望是彼此的终点,他渴望有一天带着沈鸢离开这纷繁芜杂令人厌倦的都市,去陌生小城隐姓埋名,生一两个孩子,每天小火熬汤,柴米油盐。

但沈鸢说:“我要去阿根廷,去跳探戈,阿根廷是探戈的国度。”

顾陈能说什么?他只能违心地说:“好。”

有时他请求沈鸢:“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否则……”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因为沈鸢吻住了他,她的吻让他窒息,让他幸福得战栗起来,让他只想展开新一轮的进攻。

顾陈疯狂地爱着沈鸢,可以为之生,为之死。

几天后,当苏媚站在训练室门口时,顾陈正陶醉在自己优雅的舞步里,《Por Una Cabeza》委婉,激**,适合他落寞的心境。

那天苏媚一袭红裙,像一簇燃烧的火焰,燃烧了顾陈的眼睛。她向他伸出纤纤玉手:“教我跳舞。”

顾陈怎能拒绝这个妩媚多变的女人?上一次她还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他怀里痛哭流涕,这一次,她却变成了他的女王。她对音乐的领悟力很强,踩着节奏,艳红的裙子舞动起来,旋转起来,怒放起来,当他们的脸近在咫尺互相嗅得到对方的呼吸时,她目光凌厉仿佛要穿透顾陈的灵魂。

顾陈再次闻到午夜毒药香,他心旌摇曳。苏媚的呼吸拂在他的脖颈,他听到她说:“帮我个忙,杀掉乔大林,事成之后我就是你的。”

乔大林是苏媚的老公。她忽然停下舞步,一把撩起裙摆让顾陈看她身上新添的伤痕。一道一道的伤痕凛冽地朝顾陈龇牙咧嘴,顾陈再一次心疼,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她。

他怎能看着她深陷水深火热而置之不理?

风度翩翩的探戈舞蹈教练顾陈,其实具有双重性格,既忧伤内敛,又暴躁无常,在这座城市黑白通吃。他承认自己是个痞子,十足的痞子,所以沈鸢总是说:“收手吧,好好做人。”

顾陈总摇头:“我天生就是个痞子,你不喜欢这样的我?”

曾经的顾陈是个纯良青年,他和沈鸢曾是舞蹈高校的佼佼者,毕业那年,学校有两个前往阿根廷一所探戈学校学习的交换生名额,初步内定为顾陈和沈鸢。

那是个人人皆渴望的机会。

沈鸢在一个夜晚约顾陈见面庆祝,在她的宿舍里,他们一见面便拥抱彼此热烈接吻,当顾陈横冲直撞地闯进沈鸢的身体时,宿舍门突然被撞开,明晃晃的手电光朝他们射过来。

双双被开除,连毕业证都没拿到。一脚踏进社会的大熔炉,顾陈自暴自弃,为了活命,玩命地参加街头械斗,或者收取保护费,什么刺激玩什么。

顾陈变成了连自己都不齿的痞子,沈鸢却不离不弃,她说:“我爱你,到地老到天荒。你一定要将探戈跳下去,我们一起去阿根廷。”

顾陈爱沈鸢,所以他不惜一切地满足了沈鸢的梦想,是的,她应该是最美的探戈皇后。

带我走,好吗

顾陈只动用了手下的两个小弟兄就实现了对苏媚的承诺。那天,乔大林去修车行检修车子,刹车系统不着痕迹的破坏,令乔大林在半个小时后经过一个急速拐弯的坡道时,连人带车翻进了江里。

警察取证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样的车祸实在是见怪不怪。顾陈作为路人甲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看见不远处担架上躺着苏媚竭力想要摆脱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苏媚在歇斯底里地号哭。顾陈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几天后,苏媚办完了乔大林的丧事,来训练室找顾陈。她眼神温柔,似一汪脉脉春水,将顾陈顷刻融化。他们再次共舞,这一次,苏媚的舞姿已相当娴熟,一招一式,都像沈鸢一样既浪漫又激**。一曲未尽,苏媚已经娇喘吁吁,饱满的**剧烈起伏,眩晕了顾陈的眼睛。在那张顾陈和沈鸢曾无数次翻云覆雨的**,顾陈换了女搭档。苏媚的性感迷人,让他觉得自己醉了,醉得神魂颠倒。他亲吻着她眉梢的那颗痣,抵达**。

事后,苏媚躺在顾陈怀里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青色烟雾,说:“带我走,好吗?”

没来由地,顾陈又想起沈鸢,他心里很疼,很疼。他抱紧苏媚说:“好,我带你去阿根廷,那是探戈的国度。”

再次**后,顾陈去摆弄那套音响,因为就在刚刚,他听出音箱里有不规律的噪音。他喊:“亲爱的,帮我拿个螺丝刀。”回头,一柄锋利的刀子抵在他的胸口——左胸,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苏媚拿着刀子的手在颤抖,她说:“沈鸢呢,你把沈鸢藏哪儿了?”

“沈鸢?我很久没有看见她了。”顾陈的眼睛继续停留在那柄刀子上,心顿时坠入谷底。

苏媚用刀子逼着顾陈,从包里掏出一截尼龙绳,将他五花大绑在大厅中间的柱子上。她的眼神泛着冷漠,语气不容置疑:“告诉我沈鸢在哪儿,我留你一条活命。”

你可曾爱过我

如果没猜错,六年前宿舍事件的策划者,应该是苏媚,彼时她是古典舞蹈系一名普通的学生,因为并不出色,所以顾陈从未留意。

苏媚爱沈鸢,所以她痛恨顾陈的存在。

这世道就是如此令人不堪,任谁也没法左右一个人的爱情,不管她的爱是以怎样的方式。

顾陈隐约得知事情真相,但他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一直都在对沈鸢说:“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她也在说,可是,她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坚定起来,直到一年前,她被顾陈发现屡次去见苏媚。

有钱能使鬼推磨,顾陈花重金雇佣的私家侦探,不费吹灰之力就拿来了一盒录像带。那个寂寞的午夜,顾陈一个人坐在空****的训练室地板上,将录像带塞进碟机。

随着画面以四倍的速度快速切换,他看到了两个女人,没错,那个曾承诺跟他相爱一生一世,要跟他生孩子,要跟他白首偕老的沈鸢,正在和另一个极其媚惑的女人亲热缠绵。

她们像两条柔软的美女蛇,极其契合的像跳双人舞一般的情景,令顾陈几乎昏厥。他看见那个女人的眉梢有颗痣,一颗美人痣。

他踉跄起身,啪地关掉电源,疯了似的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号啕大哭。

第二天,沈鸢回到顾陈身边时,他温柔地告诉她:“我不能带你去阿根廷了。”

沈鸢问他:“为什么反悔?”

顾陈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吼道:“因为你不配!”

那段**的录像在屏幕上再次呈现,沈鸢惊诧,哭泣,跪着乞求顾陈原谅,她说苏媚一直在逼迫她,如果她不从苏媚就会将她们的艳照发在网上。她说苏媚其实很可怜,老公乔大林性无能,她拥有的是一场表面光鲜实则空无一物的形式婚姻,除了沈鸢,她没有爱的人。

顾陈堵住了沈鸢的嘴,不是用他滚烫润泽的吻,而是用被子。

顾陈是杀死沈鸢的刽子手,他毁了她,亦毁了他自己,更毁了他们的爱情。从此顾陈行尸走肉般,在《Por Una Cabeza》的旋律里反反复复,独自起舞。

爱情死了,人生彻底成了一场滑稽的戏。

顾陈喝了一口苏媚递过来的水,长笑一声:“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为何而来,你眉梢上的那颗美人痣很漂亮,亦很显眼,我刻骨铭心。”

顾陈试图劝说苏媚:“放开我好吗,让我再跳最后一曲探戈,然后,生死由你。”苏媚犹豫片刻,说:“好。”

对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女人大多都会心软,这是女人致命的软肋。

顾陈熟练地修好音响,《Por Una Cabeza》的舞曲从柔缓开始,滑向激**,再平缓,再昂扬。他泪流满面地挽着苏媚,深情凝视着她冷漠但美丽的容颜,说:“假如这一刻没有恩怨,假如我们还相爱。”

苏媚哼了一声。

苏媚甩着头,昂着胸,迈着步,用性感挑逗的眼神看着顾陈,就像无数次顾陈和沈鸢的配合一样,他们的配合是那么天衣无缝,完美到极致。

旋转,旋转,旋转到窗口,窗外凉风习习,远处是黛色的山,绿色的水,点点万家灯火,很温暖。

顾陈的肘弯稍一用力,苏媚便像一只大鸟,以飞翔的姿势跃出窗台。

警车呼啸而来。原来,苏媚趁顾陈修音箱的时候报了警。她的手机里藏着致命的证据,在审讯室里,手机里传来苏媚的声音:“帮我个忙,杀掉乔大林,事成之后我就是你的。”

顾陈说:“好。”

铁的证据面前,顾陈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在一些恍然的瞬间,觉得自己是爱苏媚的?他也无从得知,究竟苏媚有没有爱过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

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仍在大厅里寂寞回旋,它的中文译名是《只差一步》。聪明如顾陈,算准了开始,却没猜中结局。犹如这场最为华丽的共舞,他居然没算准这是最为致命的疯狂。

于是只能,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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